古藏文献中的人类起源说
泽绒洛吾 著
神话故事是古人为我们留下的先祖事迹，亦是远古人类文明的起源，达尔文尚未提出人类起源为猿猴之前，神话成为人类的主流文化。研究远古时期的人类文明，需要两个大的资源，一是神话故事，二是考古遗物。古藏文献中的人类起源问题众说纷纭，各有见解，但归纳起来就有三种说法，一是人类起源于世间夫妇之说，二是人类起源于光明天神族之说，三是人类起源于猴子和罗刹之说。这三种故事都来自古藏文献，青藏高原广为流传，传承距今，但很少有人写这类故事，好像它们难登大雅。
一、起源于世间夫妇之说
其说法源于本教文献《世间根本藏》。文中载说：“世间形成之初，五大元素精华中产生黑白两枚巨蛋，白色巨蛋生于光，代表光和正义，照亮世间万物，创造器情和平；黑色巨蛋生于黑暗，代表黑暗和恶魔，毁灭世间万物，让世界陷入黑暗之中。即白色代表善和正义，黑色代表恶者和黑暗，两股力量一善一恶，一黑一白，势不两立。光明的先祖名世间之父桑波布赤，别名拉果妥巴、赤杰库巴和仓巴即梵天。桑波布赤明妃为曲江杰母即水神之母，别名为斯巴杰姆、大悲慈母、萨周艾桑、桑萨让尊等等。五行排序，空中生风，风生火，风与火的力量中产生水，水成海，海浪中形成一枚绿色蛋，从中出现一位贤惠聪明、慈悲正义的神女，被称为水神之母，是桑波布赤的明妃，生十八个子女，从而诞生神、人与恶魔的所有物种。[1]
11世纪60年代由伏藏师切吾年彤巴掘藏的《世间根本藏注解》记述：光明之子乃神族之王，呼吸成风，热量成火，风与火的力量集中在一起，产生乌云，从而生降雨即雨水和海水。即空生风，风生火，风与火中产生乌云，乌云中降水成海，水搅动后成土壤。土中生树，树被称作如意宝树，此外还有须弥山、七大海、七金山等器世界的形成。五行即五大元素精华中产生一枚半黑半白的巨蛋，白蛋产自光，黑蛋产自黑暗。白蛋代表光和善意，黑蛋代表黑暗和恶意。白蛋中生斯巴桑波布赤，即神的先祖，正义的化身，人类的救世主；黑蛋中生毁灭万物的恶魔，是黑暗之主，恶魔的化身，漆黑之子。光和黑暗虽为孪生兄弟，但行为相反，光子桑波布赤创造和平、幸福和快乐；黑暗之子创造恶魔，破坏和平。海浪与桑波布赤的意念相结合后产生一枚绿蛋，蛋中生一枚仙女，名桑萨让尊即贤惠天女，即神族的祖母。
《世间光明续》载说：世间形成之初，产生三枚巨蛋，黑色中产生黑暗和恶魔，从而诞生青藏高原三十三个部落；花色中产生夜叉族、罗刹族、鬼族等古人；白色蛋中生光子桑波布赤和水神之母。二位夫妇生两子一女，长子为拉饶年如杰，次子名光子，女儿名不详。长子年如杰拉（གཉན་རུམ་རྗེ）生“拉”（ལྷ）、“嘎尔”（ཀར）、“邓”（རྟེན）三族。拉是指神族或天族，神族有无色界即看不见的神族，色界天即看得见，但只是彩虹之身，没有肉体，欲界天就是肉体身，与人类交集最多的神。“噶尔”属神族之系，忿怒之身，降伏恶魔；“邓”是恰即福禄之主、“古”公正大师、“斯”即存在之神。次子光子生“人”（མི）、“人非人”（སྨྲ）与“幸”（གཤེན）。人是指人类，人非人看似像人类，实则非人类的物种，幸是神族之后，人中之王，就是人中的聪明人、圣人、智人。幸代替神，度化人类，传播神族文化，维护世界和平。[2]这是本教的人类起源之说。
二、起源于光明天族之说
《世间根本藏》《俱舍论》和《日光根本续》等大量文献记载：如果前一劫的人类被毁于大火灾中，这一劫的人类就起源于色界光明天神族。文献还记载：神族有无色界天、色界天和欲界天神族之分。无色界神族是看不见的五色之神，色界天神族是虽能看得见，但都是虹光之身，并无实体；欲界天与人类一样，不但看得见，还对睡眠、饮食、性交配都有欲望。从文本角度而言，他们是三个不同世界的物种。[3]从神学角度分析，他们是人类文明发展阶段中，三个不同时代的先祖。譬如：普贤王无色体、无住所、无眷顾、无时间概念，以赤身裸体呈现，不难发现他是最远古时期的神人。色界天是虹光身体，与光的时代有着密切联系。那么什么是光的时代？人类历史上有过一段没有阳光的时代，一直漆黑。人民很害怕黑暗，以黑暗为恶魔，以光为神灵，所以有了人类起源为光明神族之说。
大量古藏文献显示，无色界天族中衍生色界天神族，色界天神族中产生欲界天神族。色界天的最低层神族叫仓巴神即梵天众，也许就是印度婆罗门所说的梵天——雅利安人。仓巴神是人类鼻祖，世间之源，万物的始创者。欲界天族可谓是离人类最相近的神族，他们可以与人类正常交流，以人的身份降临到人间，生活在雪山或石片山和森林中，维护正义，守护人类，被尊为正义的化身，和善的代表者。欲界天中的知足天族为诸圣者的修行圣地，三十三天界是神子们从知足天来到人间的过道。三十三天界与阿修罗三十三个部落为交界，他们经常发生冲突，发动战争。实际都是青藏高原的远古部落。
光明天神子降临的故事，文本载说：南瞻部洲人因福德圆满，一位光明天子从光明天神族降临到人间，使失去了光明天禅定之力，自称为谢帝（ཤེད་དེ）；谢帝心想有个伴该多好！因为心灵感应，招来了一位神女，名谢帝之伴。两人心想若有个儿子该多好，心心相印，生一子，名谢子，从而衍生很多神子。他们身有聚光，照射世界，以禅定维系生命。有次一位神子吃了一点地上的地皮植物，发现味道甘美，大家抢着吃了之后，身上的光渐渐消失，世界变成一片漆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可食用的大地植物消失，生了一种谷物，随时随地都能吃到。人们对食物的欲望逐渐增长，激烈斗争中谷物减少。与此同时，有人发现剩下的谷物种子播在地下，来年还能再生，因此有了播种粮食的智慧。播种的粮食有限，有位贪婪的人，把自己的粮食藏了起来，偷窃他人的粮食。主人家因生气，杀死盗贼，发生命案。此时，所有长者们集中协商道：“我们需要一位能领导族群的族长，以免发生此类事情。”因此，在众人当中精选一位大家公认的长老任族长，成为氏族首领。人类第一位首领是大家共同推举的，名为耶门杰波（ཡེ་སྨོན་རྒྱལ་པོ）或敬众王。[4]
耶门杰布中的“耶”是最原始之意，“门”是公认之意，杰布为君王，即最原始的君王之意。他担任首领之后，逐步产生贫富贵贱等社会等级，从而诞生王族世系和国家概念。《五部箴言》载说：从知足天神族的两位神子神女降临到岗底色山附近，成为南瞻部洲人种的起源。总之，自称为光明天的神子和神女的原始物种就这样成为我们的先祖，因此也有了对神的崇拜。譬如：西藏古老文化大圆满的全称叫“光明大圆满，”修大圆满能让人获得虹身成就，即身体变成光，光照射世间大地。大圆满传承中有光明神尊、无量光尊者等都是古代光明时代或光的崇拜有关系。
三、人类起源猴子和罗刹之说
《柱间史》是阿底峡尊者来到卫藏后，根据布达拉管理员描述而记录成文的藏文史书，是公元11世纪最为重视的藏族历史文献之一。当然也有人说：这部史书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所著，藏于布达拉宫柱子内，11世纪时，被阿底峡尊者发掘。但史书里出现很多公元11世纪的人，所以我们只能认定这是一部公元11世纪形成的史书。当有了这部史书后，藏族的神灵系统、神系结构、神话传说、国王历史和神人故事的阐述方式也产生巨大变化，形成印度化、佛教化的故事传说。
本书中提到岗底色山为世界中心，湿婆神、观音自在神的神山。观世音自古与神子神女一起居住在岗底色。有一次他得到释迦牟尼佛的召唤，前往印度，拜访释迦牟尼。释迦摩尼隆重迎接他，尊敬地行礼，因此引起了释迦牟尼佛弟子们的不满。观世音道：“我乃来自北方岗底色雪山，”释迦摩尼说：“雪山好，将来我等必会传播到此境。”因此为观世音传授观音续部的灌顶、传承，预言到将会传播到雪山领地。观世音带着种子返回岗底色附近，用大慈大悲化身一位猴子，度母化为罗刹女，将两个物种接亲生子，成为藏族人的祖先。猴子与罗刹接亲后生很多子孙，观世音看望子孙时，子孙们兄妹乱淫，生了很多猴群，食物匮乏。观世音为子孙们种地产粮，养育后代。[5]
据历史学家所说：母系社会时期，婚俗不限兄妹、父女、母子等族内乱婚，所以猴子与罗刹的后代兄妹乱淫也是符合历史。英国的达尔文也在150年前《人类在自然界位置》中提到人类是由猿猴进化而来。由此可见，藏族神话故事中提到的人类起源猴子说现代科学观点很相近，但其中的有些内容不符合科学。比如书中说：观世音见了释迦摩尼后才以猴子与罗刹女形象创世，导致青藏高原的人类历史只有2500年之久。但现有的考古资料证明，青藏高原早在20万年前就有人类居住。比如西藏拉萨堆龙德庆区的邱桑村发现22万至16万年前的古人足迹，[6]根据四川甘孜州稻城县的皮落遗址显示，13万年前就有了旧石器的文化。如果去掉与佛教相关的神话，单纯从故事记载来看，藏族人的起源就是类似猴子和罗刹即两个原始物种进化而来。
据此可知，古藏文献的人类起源有很多说法，其归纳起来包括猴子和罗刹女，神子与神女，世间夫妇等三种说法。简而言之就是名为猴子和罗刹或神子神女或世间夫妇即两种不同的原始物种。他们先来到青藏高原的岗底色山附近，沿着四大河流，不断将族群向四周繁衍扩散，最终遍布世界各地。个人认为，无论是猴子还是神子神女或世间夫妇，都是人们对自己祖先的不同尊称。不同的人、不同区域、不同时代的人，对自己祖先有不同的称谓，这很正常。总之，藏族人认为人类起源就是类似猴子或猿猴的两个物种。
【参考文献】
[1] 永忠旦增、巴桑和仁博次邓主编：《世间根本藏》，第12页，四川民族出版社，2018年版。
[2] 赤索丹主编：《本教历史文献汇编》第4卷，第39页，甘肃文化出版社，2018年版。
[3] 赤索丹主编：《本教历史文献汇编》第4卷，第39页，甘肃文化出版社，2018年版。
[4] 才让太主编：《岗底色雍仲本教文献丛书》第1卷，《祖师传及历史文献》第11页，民族出版社，2010年版。
[5] 觉沃·阿底峡发掘：《柱间史》第46页，甘肃民族出版社，1994年。
[6] 陈庆英著：《邱桑温泉发现20万年前脚印》文化出版社，2022年2月21日。